在对爱情问题最为敏感的年轻时候,曾有一首国外的诗歌让我产生深深的共鸣。诗歌以一个女子的角度,写了她如何深爱一个青年才俊,但不被他所爱,而她不爱的另一个青年又是如何无望地深爱着她。就是说,她爱的男人不爱她,而她不爱的男人又爱她,这有些像个绕口令,但生活的真实往往就是如此,很多悲剧和喜剧也由此而衍生。我想,这就是所谓爱的错失。
蓝白红三部曲之红
《红》所探讨的是关于爱在人性化、隐私领域的问题。有人说影片讲的是:爱是否能够?但在我看来,讲的不是爱能不能够,而是爱是如何错失的。
漂亮而纯情的时装模特瓦伦婷有一个挚爱的男友,但男友却总是在外面游走,使瓦伦婷的爱不能落到实处,相互间因缺乏信任而产生隔膜。以瓦伦婷为模特拍摄制作的巨幅口香糖广告牌竖立在街边,她的靓丽使这个阴晦的城市显得富有了光彩。一天晚上,她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撞伤了一条狗,凭着狗颈圈上的号牌,她找到了狗的主人—一个性情乖僻的退休的老法官,并发现这个老法官在家专事偷偷监听邻居的电话。瓦伦婷在与老法官的接触过程中看到了关于爱的眩晕与恶心:中年男子沉迷于婚外情,妻子明知却强颜欢笑,幼小的女儿成了父亲婚外情电话的“热心”听众;住在瓦伦婷对街的一个法律系大学生,发现热恋的女友却向别人敞开了胸怀……曾受过情人欺骗留下精神创伤的老法官在与瓦伦婷的交往中,对瓦伦婷产生了爱慕之情,并对自己的监听行为产生了厌恶,自己写信检举了自己。
蓝白红三部曲之红
影片通过对几个人物在爱中的无能与无奈,对所谓圆满的两情相爱的理想说进行了质疑。每个人都在寻求着一种符合自己心愿的所谓真爱,同时,又在背叛着自己原有的爱,爱的错位有时空上的,有肉体上的,更多的是情感上的。
广告照片拍摄成功后,瓦伦婷的职业摄影师在暗房里情不自禁地要吻瓦伦婷,并情欲勃勃地问:“谁是你的心上人?”瓦伦婷简洁地回答:“不是你!”
年轻的瓦伦婷与退休的老法官的关系中也有一些错失的意味,在影片中两人似乎有很多心灵上的体谅与契合,但年龄、阅历等多方面的悬殊能够使他们走在一起吗?显然,这是包括人物本身和观众都颇感难以接受的问题。基斯洛夫斯基当然也不想逾越于此,于是,便将这一不伦之爱剥离,让双方天各一方时再呈现爱在心灵与时空上的错位。
基斯洛夫斯基曾把男女之爱喻为切成两半的苹果(延伸于男女一分为二互相寻找的古老比喻),完整的苹果,如同完美的爱,是由被切成两半的苹果又合在一起形成的。问题是合成未必是圆满的,如果错位了,便永远无法完成一个完整的苹果,谁来去修正呢?我们在哪里出了错呢?
如果将苹果完美拼合的可能归于天意的话,那么人间情爱就完全笼罩在一种宿命之中,人只能听凭命运的安排,在天意中,人的一切努力都难有结果,爱的世界充满迷惘。影片不想让观众沦入宿命的绝望泥潭,便将亮丽的希望寄托在瓦伦婷身上,既想超然物外,又在世俗之中。
影片结尾,瓦伦婷赴英国探望男友的客船遭遇了海难。在爱恨由天的宿命面前,导演给了我们最后抗拒的机会:以老法官凝视电视报道中的海难幸存者,寄托了对瓦伦婷和法律系大学生能否获得圆满情爱的憧憬与祝福。
在这被称为“天鹅之歌”三部曲的最后一部,基斯洛夫斯基让《蓝》、《白》、《红》中的男女主角都出现在海难幸存者中,当瓦伦婷和与瓦伦婷一街之隔的邻居—法律系大学生出现在幸存者中时,影片在两人对视中定格。
我们无法武断地为影片的寓意作结,按照导演关于被切成两半的苹果的比喻,瓦伦婷和法律系大学生是否正该是合在一起的苹果的两半呢?他们同住在一个街区,彼此相见而错失,一个被所爱的人背叛,一个有爱的人却不得,一个要逃离爱的灼伤,一个要奔赴爱的怀抱。一场海难使他们终于相识,这是否意味着他们灵与肉的结合即将开始?影片的暗示是意味深长的。
中国人最讲缘分,“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对面不相识”。缘分的奇妙处就是一切看似不可能的事都存在着可能。它的最大特点是可遇而又不可求,爱的缘分也无非如此:你以为得到了爱,也许正是一种错失,你以为失去了爱,也许正是一种获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