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在莲塘,懒散乏味的周末午后,公司集体宿舍,劣质烟草的气息,呛人地弥漫,满楼是此起彼伏的搓麻将的声音,有人聊天,有人醉酒说胡话,有人打呼噜。
租来的盗版VCD,有个挑逗的名字—《蓝色情挑》,看见一个法国女人,在一个清冷灰暗的早晨,丈夫和女儿在车祸中丧生,只剩下了她,她无法承受这突然降临的孤寂,无法面对这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”,她要逃离,要隐遁人世,但却不能,她意外地发现了痴爱的丈夫生前的情人—一个年轻漂亮的实习律师,正怀着丈夫的骨肉。她跳进蓝色的游泳池,鱼一样跃起,浑身水淋淋的。交响乐从她的指尖流出。一个人要经过多少内心的挣扎,多少时间的磨蚀,才能摆脱身心遭受的伤痛?当然,这个气质非凡的女子最终超越了自己,她谅解了一切……在咖啡搅起的黄昏,金黄色的阳光闪闪烁烁地滑过她清秀的有些苍白的面颊,她的嘴唇鲜润如雨水洗过的花……
就这样,朱丽叶·比诺什,像一道蓝色的闪电照亮我乏味的生活。
很多年过去了,我还一直庆幸那个午后的相遇,庆幸同闯天涯的崔建明兄的推荐。
朱丽叶·比诺什和《蓝》一起让我领略了什么才叫成熟女人的美,蓝色的寓意似乎也最切合她,美得冷艳、伤感而神秘。她和基斯洛夫斯基同时进入了我的精神世界,一个是具有大智慧的电影哲人,一个是仿佛伸手可触的异国美人。
说她伸手可触,是因为她不像同是法国美女的德诺芙、艾曼妞·贝阿、索菲·玛素等大明星,没有她们那么或高贵得让人望而却步,或美艳得让人心跳气短。她没有那么咄咄逼人,没有美到绝对,甚至,她身材稍显矮小,双腿稍显短粗,这些美的瑕疵让你觉得她如邻家的女子,甜蜜而亲切。这种亲切的感觉,使你的幻想似乎随时可落到实处。
如果仅仅如此,她还不会像闪电一样照亮我们。她的那张并不算十分漂亮的脸却是极其生动的,目光在流转中,真正是秋波荡漾。有一点忧伤、一点迷惘、一点神秘、一点坚毅与妩媚,这种复杂的神情不是表演,是与生俱来的,是隐藏在骨子里的高贵、纯粹、超凡脱俗,带有凝思与启迪。天才的基斯洛夫斯基捕捉住了她这一鲜见的独特之美,让她在《蓝》(香港译《蓝色情挑》)中大放异彩。
布拉格之恋 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 (1988)
记住了她的名字,便疯狂地搜寻有她出演的影片,在差不多八年间,我看了所能找到的她主演的十多部影碟。就像沿着时光之河上溯,一个自己钟爱的女人在不同时期的容颜,依次在眼前铺开。我发现,她似乎只属于一种类型,但那类型却可以演化出多种身份和经历的女人,所谓百变巨星,当属此类吧。她塑造过那么多极富魅力的形象,那么不同却又是那么相同。她最善于表现那些表面柔弱、心如烈火,曾被伤害、终能超越自我的感性女子。《英伦情人》中的小护士,《烈火情人》中议员的儿媳,《布拉格之恋》的特丽莎,《新桥恋人》中为爱而出走的大家闺秀,《屋顶上的骑兵》中出没在豪宅里的神秘奇女子,《雪地里的情人》中有着复杂爱心的军官太太……每一个形象似乎都很内敛,但又内心狂野,充满立体的张力,令人过目难忘。
她出现在众多影片中,就我所见的,竟没有一部是以纯情少女贯穿,仿佛她从来就不曾有过花季少女的烂漫,换句话说,一生下来就是风韵已成的少妇,如同秋日田野上的红高粱,丰盈、蓬勃,浓而不艳。
在她身上,有种挥之不去的神秘悲情,这种悲情是来自于她早年时父母的离异还是来自于她坎坷的情爱史?我自然无法确知,只知道,她仿佛是为表演而生,父母都是舞台剧的导演,18岁时她就开始在银幕上崭露头角了。只知道,她表演过的每个角色都融入了她那特有的悲情,使那人物连同影片洋溢着感人的忧郁和含蓄沉思的味道。
布拉格之恋 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
因为爱一个女人,就对她的身体格外关注。她不属于她自己,而是属于全世界所有爱她的影迷。在《布拉格之恋》中,她第一次到风流倜傥的医生家中就与他上了床,毕竟那医生实在是英俊。而在《烈火情人》中,她与自己丈夫的父亲发生了近乎“乱伦”的情欲关系,这让观众心里既欣慰又酸涩,欣慰在于她与我们如此接近,酸涩在于她居然与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起“肉搏”。在这部惊世骇俗的影片中,我几乎是有些心惊肉跳地看她与那老情人在床上颠鸾倒凤,那几乎直拍的激情镜头让她三点尽露。
当然,她主演的影片并不都是精品,《爱丽丝的情人》、《巧克力》等片实在平庸,但作为一个演员,她仍有上佳的表现。在我最喜欢她的几部影片中,恰巧都有阳光在她脸上跳跃的特写镜头,《蓝》是在咖啡屋里,《英伦情人》是在行进的车上,她头戴钢盔,阳光穿过高耸的白杨照在她的脸上,忽明忽暗,英国病人的感人爱情的余韵就闪烁在她脸上的光里,还有谁的脸比她更适宜表现那生死恋情的延续?
新桥恋人
《布拉格之恋》的结尾和《英伦情人》有点相似,也是在车上,不停地表现行走的车和路,但没有阳光,雨雾蒙蒙的,她和丈夫托马斯去住所的途中,车在诗意的乡间路上行驶,他们不知道车祸将在眼前发生,水淋淋的她将在意外中香消玉殒,每次看到这里,我都抑制不住地感到有些心跳、气短……